方小鹿

只有孤独是永恒的。

【谭陈】男孩 2



2.


陈亦度没穿校服,一身简便的牛仔装,跟面前这群人格格不入。周丛风吸吸鼻子,将陈亦度上下打量了一番,问:“你就是陈亦度?”
 
陈亦度捏紧自行车把,脸上保持着镇定,“有事吗?”
 
“认识厉薇薇吗?”
 
陈亦度看到一张自己的照片被捏在手里,一时没明白这帮人要做什么,便伸手抓过来问:“照片哪儿来的?”这是张陈亦度在画室的照片,陈亦度都不知道自己有这张照片。
 
“……”照片刚好捏在谭宗明手里,他根本不知道是从哪来的,资料又不是他去弄的。谭宗明被陈亦度直勾勾地盯着,他最烦跟人解释,干脆懒得说话,擦擦手把头歪到一边去。
 
“厉薇薇是你女朋友?”周丛风又问了一遍。
 
陈亦度正待反应,一个清脆的女声由远及近,“你们在干什么?”众人偏头一看,厉薇薇小姐正风风火火地往这边跑来,“快走开,再不走开我要报警了!你们这群流氓!”厉薇薇冲开人群跑到陈亦度身边,关切地打量他,“你没事吧?”
 
“我没事,发生什么事了?他们是?”
 
厉薇薇红着脸低下头,“没事,一群无聊的流氓。”陈亦度皱着眉一一打量面前这四五个人,顿时明白了。厉薇薇正低着头,转身却被陈亦度搂住了肩膀,红霞飞到了耳后根。
 
陈亦度紧搂着厉薇薇走到谭宗明面前,面不红心不跳地盯着谭宗明,“她就是我女朋友,你可以走了。”
 
 
谭宗明:“……”四五个人站一起,他谭宗明哪里看起来比较像需要倒追女孩的单身人士?
 
“不是……跟他没有关系。”厉薇薇红着脸扯陈亦度的胳膊,右肩被陈亦度搂着的地方正在发烫。厉薇薇扬起头冲周丛风旁边那一位说,“话我已经说清楚了,下次再堵我们,我们就报警。”厉薇薇扯扯陈亦度,“我们走。”
 
陈亦度不再理面前的众人,扶正了自行车问,“我载你吗?”
 
“哎先别走,把话说清楚啊哎……”
 
当他们不存在似的,水洗白菜般又脆又嫩的高中生陈亦度载着羞怯动人的薇薇小学妹扬长而去。眼看被喂了满嘴狗粮的那哥们玻璃心碎了一地,周丛风碎了句嘴:“×”。
 
“他们不是男女朋友。”谭宗明说。
 
“什么?”四个人同时转过身来。
 
谭宗明双手揣在兜里,望了一眼拐角处消失的自行车,语气笃定:“厉薇薇小姐单相思,跟你一样。”
 
周丛风一搭谭宗明肩膀,“你TM可以呀,从哪看出来的?”
 
谭宗明甩掉肩膀上的手,“哪都可以看出来,爱信不信。”
 
周丛风自作主张,“那……要不要跟上再看看?”飙车泡吧玩腻了,又不愿意回家被管着,帮色迷心窍的哥们追女朋友也不失为一个乐子。
 
谭宗明瞥了瞥落在脚尖的照片中的陈亦度,“没意见。”
 
 
众人坐上车,一踩油门朝自行车的方向跟去。期间谭宗明接了个电话,亲妈打的。告知谭宗明她的事情已经谈妥,给谭宗明的账户汇了一笔钱,现在已经在机场准备起飞。
 
“你叔叔跟我一起,你就不用过来送我了,到了纽约入学的事我会帮你安排。”
 
谭宗明连一路平安都懒得说,几年见不了一次面是这母子俩常规的相处模式,谭宗明小时候都不见得多亲热,现在回趟国还像真有多依依不舍似的。
 
 
路上有点堵,周丛风的路虎在公园旁喷水池处才追上了陈亦度的自行车,众人仔细一看,后座不见了厉薇薇的身影,陈亦度一个人腰背挺得直直的,在林荫道上骑得飞快。
 
“屁呀……什么男女朋友。”
 
“必须继续追,怎么着也不该输给这小子啊,别把他当回事儿!不就一个中学生嘛!虽然长得……”谭宗明扭头看了一眼周丛风,想听他怎么评价人,“也还行……原来厉薇薇喜欢这一卦的,切!”
 
“要不找人揍他一顿得了。”
 
“你可别啊,那是用武力来承认自己输了。”
 
……
 
眼看陈亦度在公园旁的医院门口停了下来。城市的医院门口永远一个样,乌泱泱乱糟糟全是人。他们几个又不看病,没必要去凑那个热闹。
 
周丛风正准备打方向盘,谭宗明叫住了他,“靠边让我下。”
 
“你干嘛去呀?”
 
“来都来了,顺道去看看老头子。”车门一滑,谭宗明跳下车,潇洒地冲背后挥挥手走进了医院。
 
 
谭建江早些时候出身不好,但在中年时凭借精明的头脑和难得的机遇将手里的一个小厂子翻了几倍的规模。谭建江七十岁后把身家交给谭耀川,精明一如父亲的谭耀川花了二十年带出了如今在本市举足轻重的谭氏。谭宗明对谭建江和谭耀川的印象如出一辙,从他懂事起,在杂志和照片上见到这父子俩的时间比见到真人的时间还多。
 
家里都有美貌的妻子,也带着出席一些场合,摄下恩爱和谐的影像。但一家子人都心照不宣,两位当家人在国内外都不止有一个家。对谭宗明来说,祖父和父亲一起出现的固定时间只有两个节日,除夕和清明,做的也就是固定的几件事,吃完冗长的一顿饭,在繁冗的礼节中给小辈发红包,回乡下祭祖。谭宗明亲妈是家里有企业的新时代女性,一个谭耀川的身份束不住她,夫妻俩表面演着恩爱戏码,实则在谭宗明出生不久就各过各的了。谭宗明对亲情这个概念,几乎全部来自七年前去世的祖母。
 
如今这个曾经运筹帷幄现在却枯如槁木的老头子也要追随发妻而去了,他在国外内留下的那些个家,有谁会来看看他呢?
 
 
住院部二十七层的高级特护室远远地隔绝了底层潮水般的喧嚣,谭宗明站在门口,就看了床上的人一眼。
 
躺在床上的老头子在谭宗明小时候抱过他,不过谭宗明对他的印象依然是遥远的,他们几乎没有过像普通的祖孙俩那样的相处时间。他对他的发妻很冷淡,只能提供给她富足而寂寞的物质生活。
 
以后谭耀川也会像这样孤独地躺在这里吗?他谭宗明呢?
 
 
“抽烟吗?”
 
谭宗明一回头,背后的楼道上不知什么时候也坐了一个人。医院高层的楼道里很安静,谭宗明在想谭建江,一直都没有发现他。
 
陈亦度踱着楼梯走下来,在谭宗明身边并排着坐下,从兜里摸出两根细长的烟。“有打火机没?”
 
谭宗明掏出zippo递了过去,陈亦度点着了,就着烟嘴猛吸了一口,弯下腰把一声闷呛憋回胸口。
 
谭宗明眯了眯眼睛,“没抽过?”
 
“你在这里坐了二十分钟。”
 
“嗯。”
 
“是你的家人?”
 
“嗯。”
 
谭宗明觉得光“嗯”有点不大好,补充了一句:“我爷爷躺在那。”
 
陈亦度不再问,谭宗明把陈亦度给的烟点着。医务人员都走工梯,闲置的楼道格外地安静。烟圈无声地缭绕着在雪白的墙边飘开。
 
陈亦度低着头抿紧了嘴角,似乎努力压下一些难以派遣的东西。“我妈妈也生病了。”
 
谭宗明吐着烟圈没答他的话,陈亦度伸手拍拍谭宗明的肩膀,“你也不要太担心了。”
 
谭宗明没告诉他我家老头子算是寿终正寝。
 
陈亦度把谭宗明的沉默当成了和他一样的情绪,那种在睡梦里都郁结难安的担忧,没有人不害怕疾病,更何况是挚爱的亲人。陈亦度已经连续在这无人的楼道里坐了一个星期,而今天,楼道里加入了新的人,尽管他们在两小时之前刚认识。没有人比陈亦度更能明白一个人躲在医院的楼道里呆坐着沉默什么也做不了的情绪。
 
“别想了,要不,晚上我请你喝酒吧?”
 
面对陈亦度突如其来的邀请,谭宗明终于还是没说,我天天泡吧。毕竟眼前这个陈亦度,是个比他们小了五岁,还在上高二,却夺走了他富二代哥们心仪的女孩芳心的人。一个小时前他们还在商量怎么对付他。
 
谭宗明有点想嘲笑他,“你能喝酒?”
 
“能,一个人喝不如两个人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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