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小鹿

只有孤独是永恒的。

【谭陈】酡颜 12



12.


飞机穿过彤彤的密云缓缓降落在加德满都国际机场。这并不是尼泊尔旅游的最佳季节,陈亦度跟两位好友一起来的,他们的目标是北部的山区。陈亦度想得很简单,就是找一个新鲜的环境淘换一下心情,顺便寻找设计灵感,换一个全新的状态回去面对工作与生活的新阶段。
 
他们添置了足够的行头之后,在机场给手机换上了当地的电话卡。陈亦度在换下手机号之前没忘记拨通谭宗明的电话。这时的谭宗明已经在32楼DU吃了个闭门羹,所有员工都下班了,通常亮着的陈亦度工作室也没有人,整个DU大门紧闭。
 
谭宗明接起电话闷闷地问:“你出差了?”
 
陈亦度三人此时已经到了机场附近的酒店,正在餐厅大快朵颐。“不是出差,我出国了……跟两个朋友在尼泊尔……”
 
谭宗明下巴都要掉了,“什么朋友?去那干什么?为什么我不知道?”
 
“就是在上海认识的好朋友,不是故意不让你知道……你昨天不是忙嘛。”陈亦度解释道,顺便啃掉一口牛排。
 
“那前天和今天呢?忙你不会打电话啊!”
 
耳听着谭宗明要生气,陈亦度赶忙吞掉牛排放软了声音:“我就是跟他们来逛逛,很快就回去了……很快的。”
 
“为什么要跟别人出去……你整天忙成那样,跟我的时间还多了?”谭宗明脱口就想质问他,话要出口觉得这话实在没出息,活脱脱一副小媳妇的穷酸样,到底没说出来,最后在电话里闷着声音要了陈亦度的行程和新号码。
 
听完陈亦度的行程计划之后,谭宗明忿忿地警告:“你给我小心点陈亦度,要是不小心让自己缺胳膊少腿,回来我绝不认你!”
 
陈亦度继续软着声音:“一定特别小心,我们装备和行李很齐全,只是随意逛逛,不是去冒险爬雪山,能有什么危险?等我回来,送你一份礼物好不好?”
 
“谁稀罕你的礼物……你把自己整块弄回来我就省心了。”
 
谭宗明到底意难平,咬着后槽牙在办公室静坐。一分钟之后吩咐助理做一份最全的尼泊尔旅游攻略送到办公室。
 
 
最后一次通话是在陈亦度去西北的火车上,疾驰的车厢很嘈杂,信号尤其差。谭宗明躺在孤枕难眠的大床上差点没听清楚他说了什么。要不是有年度最重要的收购案缠着,谭宗明恨不得现在就飞过去把他给揪回来。
 
陈亦度找到个人少的车厢,朝电话结结实实地亲了一下。谭宗明挂了电话,枕着挥之不去的旖旎幻想勉强睡去。
 
 
陈亦度不算耍赖,这一段谭宗明确实很忙,就算陈亦度在他也未必有太多时间出陪他。大小会议连轴开,很多资料和方案都需要他亲自过。幸福的安迪已经正式接受包奕凡的求婚,每天在工作间隙中洋溢着满足的笑容看婚纱杂志。谭宗明和安迪在办公室讨论收购企业的现状,从对方近来变动的银行资产谈到现任负责人之间错综复杂的利益关系,整整谈了一个下午。成为包氏未婚妻的安迪现在一点也不喜欢加班,一如既然地高效完成工作,在下班时间准点拎着包走人,剩下谭宗明自己一个人在办公室继续看文件。
 
回去没人啊……为了提高工作效率,谭宗明干脆连起居都搬到休息室进行。
 
 
豪华配置的顶层休息室清冷寂静,夜晚的室内暗沉沉地几乎没有光线能透进来。睡在大床上的谭宗明是被一阵莫名的心悸悸醒的,醒过来的第一反应是几点了,陈亦度睡在哪里……辨认出墙上挂钟隐约指向凌晨四点,谭宗明翻开被子坐了起来,找出手机给陈亦度打电话。
 
“嘟……嘟……”的忙音在三分钟之后彻底耗干了谭宗明的耐心,也加剧了他的心悸。他打电话叫醒了助理,他需要马上知道陈亦度现在具体的地理位置。
 
助理在十五分钟之后给谭宗明的手机回复了一个定位,又打过电话来问他:“谭总是否发生了什么事?据确切的消息来源,定位所在的安纳布尔纳峰附近在凌晨三点半发生六点五级地震……”
 
陈亦度……他怎么跑到那里去了……胸口的心跳就像嘶哑的重锤,谭宗明使劲一捏冰冷的手机机身,花了几秒让紊乱的鼻息尽快平稳下来。他抓着最后一点忐忑的希望再次打陈亦度的电话,这一次连呼叫的忙音都不再有,久久的沉寂之后自动挂断,呼叫无法到达……
 
谭宗明在半分钟之后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尽量简短但一字不差地跟助理交代,用他的权限去办,他需要登上最快赶往尼泊尔的航班以及落地时一架在当地停候随时起飞的直升机,直升机需要配备两名随行的专业医护人员和足够的救生用品。
 
电话里谭总的声音像他一贯传达指令时那样,笃定,不容置疑,但助理还是听出了其中的令人没法忽略的一点焦急和慌乱……他猜想也许是谭总的亲人在当地,可是谭总能有什么亲人在这个时间跑到尼泊尔北部地震区去呢?入职晟煊八年,他知道,八年来谭总在国内就是个孤家寡人……
 
 
太亮了……眼皮子暴露在强烈的光线中,四肢几乎失去知觉,只有大腿外侧一处刺痛刺激着陈亦度混沌的大脑勉强找回一点清明,到底发生了什么?陈亦度努力睁开眼睛。他只记得……地震了。
 
他和两位好友一开始就没有冒险攀登高海拔雪山的计划,因为附近地区的是尼泊尔北部失事率最高的山区之一。他们当天早晨从当地的牧民村落出发,兴致勃勃地进入一片景色优异的山区河谷,由于天气多变,他们只攀到了牧场和雪山之间的荒草甸地带便停了下来。食物充足体力充沛的三个男人决定多转几个山头,在这种地势起伏多变的山区,视角不同景色殊异,他们想找一找视角,看能不能看到当地牧民们口中的“天仙蓝色的眼眸”。最后那一片藏在几座削挺的雪山之间的蓝色湖泊还真让三个人给找到了。三个人兴奋了好一阵,选了最佳视角的一片坡地,拍照的拍照,作画的作画,就这样逗留到了夜色降临。天气预报显示夜间有雨,但位于西南坡的阵雨只持续半小时。他们食物充足,装备齐全,于是决定在山间搭帐篷夜宿,第二天返程。
 
 
夜间的阵雨下过之后很快就停了,在平静中渐渐入睡的三个人被一阵突如其来的颠簸晃醒,支起来的帐篷很快就倾倒在了地上。他们没来得及采取任何措施就被地面颠下了夜宿的那块坡地,天旋地转地滚下山坡失去了知觉……
 
半截坚硬的长着倒刺的灌木枝刺进了陈亦度的大腿,血淋淋地刺了约三寸深,流出来的一大滩血浸透了陈亦度被划破的长裤,现在已经被低温凝固。地震之后起了寒潮,气温骤降,陈亦度拼了命用意念移动身体,发现自己已经被冻僵,几乎跟地面连在了一起。只有大腿处隐隐的痛感还刺激着衰弱的神经。
 
他艰难地发现了两位好友的身影就躺在不远处,他的左前方有一件昨晚放在帐篷里的红色雨衣,他想移过去将它展开,以利于他们获得救援。
 
陈亦度拼命移动身体,几乎耗尽了全部的生气才稍稍动了半寸,混沌和黑暗一瞬间袭来,千丈潮水一般令人窒息地推倒了陈亦度……
 
 
“安迪,如果我找不到他,或者,我找到的已经不是他了……”
 
 
安迪看着他的好友,他沉静地坐在大厅等候起飞的航班。
 
那我以后这辈子,也许很难再圆满……用什么能够弥补?他陈亦度在我身边来来去去也就这点时间而已,居然就能捅下这么大一个缺口。
 
从来信奉的是身家性命的搏击,软肋至多是这栋大楼,没了又有何惧?原来真的有害怕失去的人,在某一瞬间让你觉得可以什么都不要,只要他。只是有人很不幸,在人生的前三十几年都没有遇到令他不舍的人而已。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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